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醇厚的文化底蕴

1998-08-27 来源:光明日报 ■予 心 我有话说

提起与张中行作品的缘分,大约是七八年前开始的。记得那时去上班,在路边小书摊上看见一本翻得破破烂烂的《负暄琐话》,顺手拿起来看了几页,很快被它丰富的内容和特有的风格吸引住了,一直读了下去,等想起上班的碴儿来,不消说,自然是迟到了。不过从此就养成了蹲在书摊边或站在书架旁读张中行作品的习惯,加之他的文章大多篇幅短小,随时可以放下,几年来愣没买过一本,真有点不好意思。这回是看到了由中国和平出版社出版的《张中行精品欣赏》,入选的近30篇佳作中有好几篇是我喜欢的,加之又有季羡林、周汝昌等十几位名家高手撰写的鉴赏文章也很出彩,这才买了下来。

作为张中行的一个读者,我喜欢他的平民味儿和醇厚的文化底蕴。此老既非叱咤文坛的文化斗士,亦非奔走应酬于场面上的文化官员,没有任何政治背景,乃一介草民,文章也就没有我们看惯了的那种拉着架子绷着小脸练活的姿势,而是像街坊邻里拉呱家常那样亲切自然,透着一股平民味儿。然而他也是博览群书的饱学文人,塞了一肚子学问,又冷眼旁观并品尝了几十年的人生百味,什么事儿都在肚里曲里拐弯地转了不知多少圈,咂吧了不知多少遍,阅历跟学问和成一锅,在他这平民的容器里沤了大半辈子,一倒出来可就跟陈年老酒和下酒的煮花生米一样,不烧心,不上火,醇香浓郁,余味无穷,让人吃喝得津津有味。这恐怕也就是读张中行时的感觉,书中收的回忆北大生活的《红楼点滴》等7篇,可算得上是这种滋味的上乘之作。

所谓“下酒的煮花生米”,我指的是张中行作品中引用的章典。作为饱学之士,此老自然免不了“掉书袋”,但他并非以此自炫其才,故作高深吓唬读者,而是在行云流水般的文章中信手拈来,为自己的观点服务,也就是用于“下酒”,用完拉倒。此举乍看似乎毫不费力,但明眼人一见可知他不知啃了多少部书,有了极厚的文化功底,方能这般举重若轻运用自如。可以说,读他的文章,是一种人类文化的综合享受。

另外,我觉得张中行的文章并非如有些人认为的那样一味温柔敦厚,更非只谈风月不问世事。恰恰相反,此老相当世故老辣,文字中处处有梗骨,不过老年人的表达方式与小青年不一样罢了。这使我想起了两位古人,一位是年轻勇猛的霍去病,汉武帝要给他修建星级豪华住宅,他断然拒绝:“匈奴未灭,何以家为?”遂率大军直捣匈奴老巢而灭之。另一位是秦国老将王翦,在即将出兵灭六国之前,此老唠唠叨叨地给秦始皇打报告,今天要咸阳的房宅,明天要城外的老田,使秦始皇在好笑之余大胆放心地将全国总兵力60万人统统交给他去指挥,这正是王翦特有的老人智慧。在此种表象之后,难道不是雄狮般扫平六国统一天下的壮志?有人嫌张中行行文罗嗦,乃不明二者区别之故也。实际上他对人物事件的褒贬臧否、绵里藏针的禅者机锋,得需要读者慢慢咀嚼品味,若心浮气躁又不学无术,读其文章必定身入宝山空手而归。不过有时在情急之际,此老胸中锋芒也有如燕赤霞、红线流辈身藏的韭叶短剑,簌然破空而出,电光火石般一击而又速归匣中。比如断然拒绝为某坏事做尽的“大人物”书稿作序;“文革”中因被人告发看彗星有变天思想而受批斗时冒出一句“我还不至于这样无知!”当人们正在讴歌赞美某当代“清官”时忍不住来一句:“颂扬好官就正好表示民未能主、法未能治!”等等,均可属此类,读之煞是有味。

我还喜欢此老的坦率幽默和达观,以庄子说的“其嗜欲深者其天机浅”的俗人自居,坦言“假定情欲能够除尽,那还能称为人生吗?”于是称装饰房屋、打扮老婆为“内装修”;公开声明过日子得花钱,而又缺钱,所以要卖文换钱,不过多少不拘;自认为喜欢欣赏漂亮女人,尤其倾慕才女,若玉楼香泽不可得,求诸鬼狐也行……这是一种承认生而有种种欲望的人,又不哭着喊着去强努强求、顺其自然的心态。在此心态下,此老如天地一沙鸥,游于古人今朝之间,儒释道之间,取万类精华为我所用而又不拘泥于某家某派,亦不凝滞于物,这正是一种极为洒脱淡散的活法。

这本集子中还收进了好几篇张中行写人的文章,如《汪大娘》、《银闸人物》、《祖父张伦》、《老温德》等,也选得好。那拳拳之心、那苍凉的韵味、那看似信手写来又大含深意的叙述,都很值得玩味。

若说读后有所遗憾,是有些我认为很精彩的文章因篇幅所限未能收入。一搞“选本”,则各自有心爱的文章,无法统一,这恐怕是自古以来“选本”的特点,也是局限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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